特写 | 被拜登背叛的阿富汗人 | 大西洋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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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大西洋月刊
编译:新约客
拜登对阿富汗人的背叛将臭名昭著
文:乔治·帕克(George Packer)
美军在阿富汗的草草收场要归咎于很多原因,罄竹难书。也许重建该国的努力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但是,我们抛弃了帮助过我们、指望我们、将他们的生命押注在我们身上的阿富汗人,这是我们无法推脱、不可宽恕的耻辱。拜登政府没有听从有关阿富汗的警告,没有采取紧急行动——其失败使数以万计的阿富汗人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种背叛将让拜登总统在历史上留下耻辱的一页。
我曾在三月份的一篇报道中提到我的阿富汗翻译可汗,他即将带着妻儿逃离阿富汗。三个时钟滴答作响。首先是他妻子已怀孕 34 周,再过两周,她就不能再登上离开阿富汗的航班了。第二个时钟是迟来的美国签证和一票难求的机票。经过多年的等待,作为为美军工作的数千名阿富汗人中的一员,可汗昨天终于收到了他的特殊移民签证。在这紧要关头,阿富汗人已陷入逃离的恐慌当中,前往欧洲和美国的机票价格翻了一番,从 800 美元涨到了 1600 美元,而且很快就被一扫而空。一位旅行社告诉可汗,直到 8 月底都没有空位,但昨天早上,可汗的志愿律师、国际难民援助项目的朱莉·科恩菲尔德 (Julie Kornfeld)设法为他预订了周二土耳其航空公司的航班。
第三个时钟是塔利班。在过去的一周里,除喀布尔以外的每个城市都被塔利班攻陷。几天前,美国情报部门预测喀布尔最快可能在下个月被占领。然而今天早上,塔利班就已兵临城下,准备进入首都并夺取政权。“我认为当他们进入喀布尔时,他们首先会封锁机场,因为他们不想让我们逃脱,”可汗在喀布尔通过电话告诉我。就在他万事俱备正准备带上家人逃往自由时,却发现为时已晚了。
最近几天,喀布尔成为阿富汗人的最后救命稻草,他们担心塔利班的回归会带来杀身之祸。每个省城都已沦陷;支线机场已经关闭;通往喀布尔的道路和边界由塔利班检查站控制;政府安全部队处于崩溃状态。美国已派出数千名海军陆战队员协助疏散大使馆人员,即使这些官员需要处理大量签证申请以及来自曾为美军服务的翻译员和其他相关人员的避难请求。今天,美国政府更专注于拯救自己的公民,而不是拯救那些依赖我们的阿富汗人。对于他们中的许多人来说,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对于某些人来说,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切都是可以预见的。几个月来,国会议员和难民、退伍军人和人权组织的倡导者一直在敦促拜登政府紧急撤离美国在阿富汗的盟友。几个月来,媒体上不断出现可怕的警告,拜登政府的回应总是那么不温不火:我们正在等待国会简化申请流程。我们提供签证的翻译员中有一半不想离开。我们不想让阿富汗人民恐慌并导致喀布尔政府崩溃。疏散到像关岛这样的美国领土可能会导致法律问题,因此我们正在该地区寻找能接纳他们的第三国。大多数翻译员都在喀布尔,喀布尔至少在六个月内不会沦陷。
其中一些回应可能是真诚的,但没有一个能切中要害,大部分是自欺欺人、甚至是混淆视听的说法。当国务院、五角大楼和白宫的一些官员悄悄地推动旨在避免灾难的紧急措施时,拜登却否决了——好像他不能容忍阿富汗局势干预他的其他优先事项,好像在他宣布撤出所有剩余美军的那一刻,他就与阿富汗一了百了。对于一位多年来在参议院为种族灭绝受害者和战争难民工作的总统来说,这种态度令人困惑。别忘了,他还曾向一位阿富汗女学生承诺,他会确保美国不会抛弃她。
奉行“在战场上不让任何人掉队”准则的退伍军人一直是阿富汗翻译员最热情的拥护者之一。一位参与与政府高级官员讨论的退休军官告诉我,退伍军人管理局计划为阿富汗退伍军人提供咨询,因为曾和他们并肩战斗的阿富汗同志即将被塔利班斩首。这位退休军官很难理解拜登的计划。“如果他的儿子博尔今天还活着,他将能够以一种拜登乐于接受的方式与拜登交流,”这位老兵告诉我。
“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我真的想过,我如何向第一夫人传达信息?她和米歇尔都非常关注军人家庭和退伍军人问题。我认为她可以以总统容易接受的方式传达信息。”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大约有 1200 名翻译员及其家人从喀布尔撤离到弗吉尼亚州——前提是他们都获得了签证批准。美国驻喀布尔大使馆开始推动加快处理数千份剩余的申请。但在美国政府没有进行任何有组织的撤离行动的情况下,公民社会机构试图填补空缺,竭尽所能拯救他们的阿富汗同伴。基金会和有社会资源的捐助者一直在与阿尔巴尼亚和卡塔尔等国家进行谈判,以临时接收载有阿富汗乘客——妇女权利领袖、人权活动家、教师、记者、行政人员——的包机。美国记者们接到了当地助理的绝望电话——他们发现,由美国政府推出的旨在重新安置曾为美国媒体、非营利组织以及美国国际开发署工作的阿富汗人的P2难民计划只是一纸空文而已。
上个月,巴德学院和开放社会大学网络向在阿富汗和该地区参加美国项目的阿富汗毕业生发出了通知,立即收到 120 条回复。“今年夏天我有一个学生不得不缺课,因为‘塔利班包围了我们的城镇’。她向我表示她的期末论文会迟交,因为炸弹炸毁了她的房子,”这两个机构的高管乔纳森·贝克尔(Jonathan Becker)告诉我。“这是一场史诗般的悲剧。”在读了《光荣的退出》之后,贝克尔意识到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这本书的作者瑟斯顿·克拉克 (Thurston Clarke) 描述了 1975 年西贡沦陷前美国人为拯救越南盟友所做的努力。最近几天,巴德和开放社会大学呼吁该地区的大学收容阿富汗撤离人员,并呼吁基金会和董事会成员支付高达 40万 美元的撤离包机费用。“在许多情况下,我们有机构来接待他们。学院、大学和资助者正在加紧努力,”贝克尔说。“那不是问题。挑战在于尽快让人们撤离并获得进入这些国家的签证。”
拜登政府的拖延和混乱不可避免地在拯救一部分阿富汗人的同时丢下另一些人。哈基姆是一名与北约部队并肩作战的翻译员。他的第一次签证申请,像许多其他人一样,以似是而非的官僚理由被拒绝。他的第二次尝试悬而未决多年,这期间,他努力寻找曾雇佣他的军事承包商的人力资源部,该部门经历了几次所有权和名称变更。今年六月,他的家乡遭到塔利班袭击。他带着妻子和三个年幼的孩子逃到省城,在那里隐藏起来,等待美国的消息。“我一直在想,我将如何养家糊口,养活我的孩子,”他六月告诉我。“我没有钱,我破产了。如果我有钱,我可以将我的家人搬到喀布尔或印度或其他国家,先暂住在那里,之后我可以继续申请去美国。”为了让自己无法辨认,他留了长长的胡子,清空了手机和闪存,为了防止个人信息丢失,他把自己所有的重要信息存储在一个网站上。
哈基姆的案子开始有了一点进展。在一名美国陆军上校的帮助下,他终于得到了承包商的答复,人力资源部门确认他的确曾被雇佣。下一步是让美国驻喀布尔大使馆进行核实。然后,上周,他居住的省会落入了塔利班手中。叛乱分子涌入市中心。在去集市的路上,哈基姆看到他们围捕可疑的小偷,并用煤在他们的脸上做标记。“除了把脸涂黑,也许他们还会割手,”他说。“他们会做坏事,他们没有改变。他们和 20 年前一样,他们没有改变。”
由于机场现已关闭,哈基姆唯一的选择是由陆路前往数百英里外的喀布尔。即使他成功达到喀布尔,也可能大势已去,美国人早已撤离。如果哈基姆的第一次签证尝试得到公正的审核,他和他的家人就有机会逃出生天。就目前而言,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尽管希望渺茫,他还是不断敦促我代表他联系美国驻喀布尔大使馆。“请告诉美国大使馆,这是哈基姆的案件编号。他的处境非常非常紧急,他的推荐信得到了确认。无论如何,我会想办法去喀布尔。我知道航班不开放,但我会乘公共汽车。我的生命会处于危险之中,我家人的生命也会处于危险之中,但我会想尽办法前往喀布尔——例如,我会撒谎,说我要去巴基斯坦或其他国家治病。”哈基姆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无论如何,我会为我找到一条路。”
可汗是比较幸运的人之一。经过几年的尝试,他的申请比哈基姆快了一步,7月下旬,他终于收到了喀布尔美国大使馆面试的预约。在他的家乡被塔利班占领之际,他和妻儿登上了一辆救护车——比普通出租车更安全,但更贵。他们有一个很好的借口——她怀孕了需要更好的医疗照顾。可汗把他所有的文件都藏在他妻子的罩袍下,这是他为美国人工作多年的证据。他把手机清理干净——众所周知,塔利班甚至会检查谷歌搜索历史。
在前往喀布尔的途中,救护车经过了两个塔利班检查站。在第一个检查站,他们被允许通过;到第二个检查站时,他们被拦住了。塔利班士兵在让救护车通过之前瞥了一眼里面,可汗看到他们询问其他车辆的乘客。“他们寻找的人都很年轻,大概 20 到 35 岁,他们的胡子都被剃光了,”他告诉我。“我认为他们正在寻找与美军一起工作的人。他们得到情报,这些人正偷偷前往喀布尔参加签证面试并准备撤离。他们正在寻找这些人。”
可汗和他的家人到达喀布尔并寻找住处。出于对周围人的不信任,他们不断地更换住所。喀布尔市中心靠近外交使馆区的一个房间似乎很安全。可汗的新邻居包括来自全国各地的逃难者。然后,有一天,附近发生了两次巨大的爆炸,随后是数小时的枪声,塔利班士兵当时袭击了国防部长的宅邸。
7 月 29 日与大使馆领事官员的面谈似乎进行得很顺利,但可汗不知道剩下的步骤——体检和签发签证——需要多长时间。一些阿富汗人不得不等待数周甚至数月才能获得最终批准。可汗和他的家人在喀布尔几乎要弹尽粮绝了,但在塔利班的威胁下,他们又不能自由往返自己的老家。
他们决定留在喀布尔继续撑下去,幸亏得到了国际难民援助项目的支持。我也提供了帮助,给他寄了 1000 美元,并联系了杰森·克劳( Jason Crow)的办公室,他是科罗拉多州民主党议员、陆军退伍军人,他曾领导国会努力营救阿富汗翻译员。克罗的助手将可汗的案子和他妻子怀孕的紧迫性提请了他们在国务院的联系人的注意。因为一些或不幸或幸运的因素——塔利班在一月份杀死了他的姐夫,他也是一名翻译;这起谋杀引起了美国政府的注意;可汗现在有几个美国人帮助他;阿富汗局势的迅速恶化——可汗的签证进程被加快了。
在极短的时间里,可汗完成了体检并将体检报告提交到大使馆。可汗被告知要提供批准签证的电子邮件。但是邮件没有来,他和他的家人继续等待。八月初,塔利班已经攻陷了大部分国土,喀布尔摇摇欲坠。“大多数人都处于恐慌之中。如果有任何办法,没有人会留在这里,”可汗上周五在他出租的房间里告诉我。他去了旅行社,发现一片混乱。他了解到,如果没有签证和现金,他无法购买机票。“如果你不尽快订票,”旅行社告诉可汗,“机票很快就没了,大家都在抢票,而且价格会再次上涨。”
星期六,可汗走到美国大使馆,向警卫展示了他的文件,未经预约就被允许进入。在领事馆——尽管是周末,里面还是人山人海——他拿到了家人的护照,上面盖有美国签证章。其实他们周三就可以去取了,但大使馆忘了给可汗发送电子邮件。
在旅行社,可汗听说 8 月 27 日之前的航班都没有座位。届时,他怀孕的妻子将无法飞行,阿什拉夫·加尼总统也已逃离,美国人将进入全面撤离模式,喀布尔会任由塔利班处置。但周六(8月14日)早上,一直为可汗提供咨询的美国公益律师朱莉·科恩菲尔德(Julie Kornfield)在土耳其航空公司的航班上找到了三个座位,并找到了一个名为Miles4Migrants的组织赞助机票。
可汗和他的家人被安排于本周二离开阿富汗,周四抵达休斯顿。拿着美国签证和机票的可汗告诉我,2021 年 8 月 14 日星期六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天。他给我发了一段他 3 岁的儿子在他们租来的房间里跳阿富汗庆祝舞的视频。
今天,星期天,塔利班占领了喀布尔。据报道,阿什拉夫·加尼总统已逃往塔吉克斯坦。美国官员正在烧毁敏感文件并前往机场撤离,所有西方外交使团都在仓皇逃离。可汗租用房间的街区变得很危险,他和他的家人不得不步行到六英里外的另一个藏身之处。根据航空公司的要求,他们还需要找地方去做新冠肺炎检测。
他需要让他的家人到机场。他还需要两天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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